这家车行，卖的都是租来的车

　　2017年5月的一天凌晨，在河南省偃师市的洛偃快速路上，几辆小汽车正以极高的速度追逐竞驶，场面之惊险刺激堪比好莱坞大片。正当各方你追我赶相持不下之际，其中一辆帕萨特轿车突然失控，直接朝前方的越野车撞了上去。事故瞬间发生，随着刺耳的碰撞声和刹车声响起，越野车被撞得冲出路基翻下深沟，随即起火，帕萨特面目全非无法动弹。

　　经公安机关现场确认，越野车上的二人一死一伤，帕萨特上的二人也全身多处骨折。经过进一步调查，现场人员身份得以确认：越野车上的二人系郑州某租车公司派到偃师强制收车的员工，帕萨特上的二人则是偃师的车辆买家。

　　原本并无交集的事故双方，怎么会在快速路上疯狂较劲？这一切都得从本案主人公——王晓天讲起。

　　吹出名声

　　今年30岁的王晓天，大学肄业后一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2011年，他看汽车交易行情不错，于是开始涉足二手车生意。2012年8月，王晓天将自己的车行从镇上搬到偃师市区，在植物园附近装修了一处门面，还租用了一大块场地作为停车场，先是叫“中天车友俱乐部”，后更名为“中天精品车行”。

　　虽然生意做得还不错，可王晓天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有能力挣更多的钱。2014年，王晓天了解到一家汽车租赁服务公司开展了这样一种业务：客户在购买车辆的时候由该公司提供汽车融资贷款，客户办理好购车手续，再将所购车辆抵押给这家公司，然后向其支付月供。简单来说就是客户买车，租赁公司掏钱；车辆抵押给租赁公司，客户分期还款；客户后期若无法还款，车辆将由租赁公司收走拍卖。

　　这种经营模式让王晓天眼前一亮，觉得其中大有商机。让王晓天深感遗憾的是，该租赁公司经营比较规范，抵押车辆都由总部统一收回，再通过正规渠道拍卖掉，让他无缝可钻。不过他自认从中学到了一手，现在只差一个机会。

　　机会还是来了。2015年3月，王晓天加了郑州市某汽车租赁公司负责人王某的微信，说是要为其介绍业务。王晓天告诉王某，偃师这边民营小工厂比较多，一些工厂老板因为欠银行贷款，不敢买车，都想租车开。王晓天向王某提出，可以由他来租赁王某公司的汽车，到了偃师再转租给那些工厂老板，自己只赚差价。为取得王某的信任，王晓天称自己经营范围广泛、资金实力雄厚，在洛阳开着尚客优酒店、白坡鱼饭店，在巩义经营有足浴店、铁箱厂，甚至还开着玉石矿。

　　王某被王晓天说动了，决定租给他一辆车试试。王晓天在王某的公司选了一辆路虎，双方约定押金10万元，月租金3.7万元。4个月后，王晓天将车辆返还并付清了租金。眼看十几万这么好赚，王某对王晓天的实力深信不疑，以为攀上了大客户。

　　不久，王晓天向王某表示，希望他能多介绍一些公司给自己租车，介绍成功给王某提成。在高额提成刺激下，王某向郑州十余家汽车租赁公司推荐了王晓天。在他的大力宣传下，王晓天“享誉”郑州汽车租赁市场。

　　架子做足

　　常某是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的负责人。2015年底的一天，他安排公司员工在郑州某五星级酒店订了一个房间，预订了一桌价值不菲的酒宴，只为接待王晓天。

　　常某也是通过王某的介绍知道王晓天其人的。案发后他回忆说，当时整个郑州市租车业界都在传王晓天是个“玩得很大”的人物，租车讲信誉，人也特别有钱，因为自己公司的车不够用，才需要租用车辆。通过这次请客，常某终于结交上王晓天，双方开始租车业务。王晓天租车都是包月，前期车辆租金也给付得很及时，让常某认定了这位“优质”客户，先后租给王晓天8辆车。

　　有一段时间，王晓天在郑州可以说是天天有人请，事事有人捧，去哪儿都前呼后拥，吃住都在五星级酒店。面对主动上门的汽车租赁公司，王晓天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非豪车不租，非新车不租，甚至列出一张车型名单，要求汽车租赁公司按自己提供的型号直接在4S店购买新车后租给自己。有趣的是，王晓天开出的条件越苛刻，“求租”的汽车租赁公司越多。

　　郑州某汽车租赁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李某，通过王某介绍认识了王晓天。比起常某，李某一开始还是很谨慎的，曾专门去偃师考察过王晓天的公司。面对李某，王晓天舌灿莲花，说中天精品车行和附近的华夏娱乐城都是自己的产业，还故意摆出大场面，找来一帮人对自己前呼后拥。见了这么大阵仗，李某放心下来，觉得王晓天很有经济实力，先后租了21辆车给他。截至案发，21辆车中仍有8辆未能收回，损失数百万元。

　　案发后，被问及这么多车同时租给一个人为何没有察觉到风险时，众多公司老板不约而同谈到一个细节：王晓天一开始支付租金很正常，从不拖欠租金，而且给得十分大方。正是被这种小伎俩蒙蔽，汽车租赁公司才纷纷中招。据公安机关统计，王晓天案共有38家汽车租赁公司上当受骗。

　　豪车贱卖

　　2015年，偃师很多人的“朋友圈”里疯传着这样一条信息：位于市区某路段的中天精品车行经营抵押车交易业务，卖的都是抵押贷款后因未能还款而被某公司回收的车辆，且多为豪车、新车，价格比市场同类二手车低不少，车行承诺购车半年内包过户。

　　这么有诱惑力的信息吸引来不少买家，张某就是其中一位。2015年底，他在中天精品车行相中了一辆奥迪A6轿车，并和王晓天敲定了价格20万元。购买不到半年，王晓天真的按照承诺给张某办理了车辆过户手续。在王晓天的车行，能成功办理车辆过户的顾客不只张某一人，但与后期付了车款却不能完成过户的买家比起来，仍属凤毛麟角，引鱼上钩总需要投点饵料。

　　车辆成功过户的消息引来更多顾客，不少省外买家也蜂拥而至。王晓天提供的制式合同很有欺骗性，比如承诺车辆无涉水、非盗抢且半年内履行过户手续，未过户前车辆遭盗抢的风险由卖家承担，到期未过户退还全部购车费用并返还利息。这样一份合同打消了许多买家的疑虑，再加上偌大的停车场停满奥迪、宝马、保时捷、路虎等中高档汽车的感观刺激，以及崭新外观、几乎没跑的里程表等超好车况，让买家无不以为遇上天大的便宜，怕过了这村没这店。

　　如果有买家对现有车型不满意，王晓天会这样揽生意：“你可以指定车型，过几天就会有一辆近乎全新的符合要求的车辆提供给你。”联系前文所述王晓天列出车型名单要求汽车租赁公司直接在4S店购买新车的细节，这种承诺绝非虚言。在那段时间，偃师的大街小巷时不时能看到挂着豫A牌照的豪车，抢购氛围浓厚。

　　王晓天的表弟李某，2015年3月开始在中天精品车行上班，先后销售车辆60余辆，除部分车辆办理过户或者协商解决外，截至案发仍有20辆车没有办理过户，车辆价款合计389.3万元。王晓天手下最“勤奋”的员工当属韩某，2015年8月后才开始上班的他，不到一年就卖出车辆近百部。明知车辆来源存在问题，仍帮助王晓天倾力销售，李某、韩某等5人案发后均被公安机关以涉嫌合同诈骗罪立案侦查，后被检察机关变更罪名，以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提起公诉。

　　东窗事发

　　2016年下半年，一些汽车租赁公司发现他们租出去的车辆被王晓天非法销售，纷纷采取措施挽回损失。对仍在王晓天车行里的车辆，他们直接提回；而对已经卖出、处于购买者控制下的车辆，他们没有诉诸有关部门，而是派员偷偷提走。本文开篇那一幕，正是租赁公司人员趁夜开走越野车，购车人乘帕萨特追赶，因车速过快引发交通事故。

　　2016年11月底，公安机关陆续收到一些偃师市的买家车辆被盗的报案信息，经了解发现都是郑州的汽车租赁公司收回车辆的情况，便建议这些买家找购车的车行处理纠纷。随后，买家纷纷致电或者当面向王晓天询问情况。无法解释的王晓天选择了逃避，矛盾集中爆发。11月28日，近百名买家围堵车行，要求工作人员解决问题，已经躲起来的王晓天让其女友吴某到车行处理。因为之前买家的购车款大多直接汇进吴某的银行账户，且车行工作人员将吴某与王晓天的关系进行了说明，于是各路买家都堵着吴某让其出具了欠条。

　　但这样的处理方式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感觉上当受骗的买家从11月29日开始陆续到公安机关报案，一场骗局就此收场。12月16日，办案人员在洛阳市某酒店将王晓天抓获。据王晓天交代，他以转卖抵押回收车辆为噱头，实际是租赁车辆来销售，一开始还想着尽量完成交易车辆过户，只从中赚个差价，但有一些车辆一直没能完成过户。为了拆东墙补西墙，他只能不断从郑州租赁汽车来卖，再用回流的资金支付租金，尽量不让租赁公司收车，好把局面维持下去。

　　经专业审计，自2015年10月至2016年11月30日，王晓天通过中天精品车行和他在洛阳市洛龙区寇店镇李某(另案处理)处设置的销售点，共对外出售车辆478辆(次)，车辆价款合计9470.774万元。截至案发，上述车辆通过王晓天被车辆租赁公司收回或被车辆租赁公司强制收回335辆，价款合计7035.454万元。目前向公安机关报案的购车者已达到293名，但据王晓天及相关人员银行账户出入账分析，被害人数量应超过此数。

　　为帮助被害人挽回损失，公安机关先后从王晓天女友吴某处扣押现金47万元和“福特野马”越野车一辆，从王晓天前女友崔某处扣押王晓天赠送给她的“宝马”越野车一辆，并查封了王晓天在偃师某小区的一套住宅。

　　2017年3月31日，公安机关向偃师市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偃师市检察院于2017年5月15日、7月30日两次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2017年10月15日，偃师市检察院以诈骗罪对王晓天提起公诉。截至目前，本案尚未开庭。另外，王晓天涉嫌合同诈骗郑州市38家汽车租赁公司的犯罪事实，公安机关正按案件管辖的法律规定移交有关地方办理。刘建鹏　范田　张德柱